2017年6月份卡兰尼克的辞职其实还是让外界挺意外的,尤其是对中国媒体来说,虽然和滴滴的竞争最后以中国业务被收购告终,但Uber整体的大盘子没有问题。在这个时刻,白手起家将公司做成超级独角兽的创始人——尤其他还以凶狠好斗著称——黯然离职,实在不是个寻常的事情。
半年多后,彭博新闻在2018年1月18日的报道终于为我们揭示了更多的细节和真相——《特拉维斯·卡兰尼克的陨落比你想象的更加诡异和黑暗》。更准确的事实有助于我们做出更准确的判断,我对这篇报道做个简单的概括。
一年前,在被投资人起诉、遭遇联邦政府调查、大规模高管离职前,以及“Uber”这个词从“最有价值的创业公司”陨落到“最失衡的创业公司”之前,Uber的高管们已经开始试着说服特拉维斯·卡兰尼克,公司遇到了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自己。
Uber甚至请机构做了个调查,发现不管是乘客还是司机,都把Uber看成是贪婪、以自我为中心的混蛋。而卡兰尼克的态度一如既往:公司只是公关出了问题,而不是文化。
高管们和卡兰尼克的正面冲突是在一次高层会议上,两位高管播放了彭博新闻的一篇报道中的视频,卡兰尼克乘坐一辆Uber Black(豪华车型),司机认出了他,司机是一位外来移民,他说自己为了糊口支出9万美元买了高档轿车跑Uber Black,但因为Uber一再降低价格导致自己破产了。激烈的争吵后,卡兰尼克生气地甩下一句,“总有些人不愿意为他们自己的傻X事儿负责,而把错怪到别人头上。”
一个是为了美国梦在努力奋斗的贫困外来移民,一个当天带着两位女伴,身价数十亿美元的明星公司CEO,比较致命的是,这位司机在争吵时也头脑清醒、不卑不亢,让卡兰尼克武断的指责更像是个“有钱的混蛋”,只知道凭借自己的金钱和地位碾压别人。
卡兰尼克知道这样的画面是很致命的,看完视频,他在高管会上几乎双膝跪地,然后喃喃自语,“这糟透了,我很可怕。”
(图片来自Bloomberg)
但是,他是真的忏悔了?还是只是觉得这太有损自己和公司的公众形象,进而影响公司业绩?答案很可能是后者,因为他站起来后,第一件事儿是对一位董事会成员说,需要一个新的公关策略。
不过,接下来,按照彭博新闻的话,卡兰尼克开始了以自己为主角的,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后最吸引人的,坏人最终遭到报应的年度创业公司drama大剧。
2017年1月,美国新总统特朗普颁布对7个穆斯林国家公民的禁入令,这引起了一众美国人的抗议,尤其是硅谷的科技工作者。纽约一个叫出租车行业联合会的组织甚至发起了罢运,周六晚6点到7点,在肯尼迪机场停止载客。相反,Uber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反而放任了这个时段自动加价算法起作用。
这件事,加上Uber监视用户、在加州不顾法律进行无人驾驶实验、频发的职场性骚扰丑闻引发了卸载Uber的狂潮,有人在Twitter上还发起了#deleteuber的活动。之后的一件雪上加霜的事儿是卡兰尼克加入了特朗普的经济顾问团。
2月中旬,是被外界熟知的Uber前员工苏珊·福勒 (Susan J. Fowler) 爆料自己上班第一天就遭遇性骚扰的事件;几周后,《纽约时报》有爆料Uber使用一个叫灰球” (Greyball) 的软件对执法部门进行大规模监控,以躲避钓鱼执法。
这些危机的发生的一个共同因素是卡兰尼克持续不停的好斗。这还表现在他和Google的争斗上。
2013年,Google曾投资Uber了一大笔钱,但之后两家公司越来越处于竞争关系,最终的正面冲突的导火索是Uber收购无人驾驶卡车初创企业Otto,后者却是Google离职员工安东尼·莱万多斯基。
这个收购引发了Google的激烈反击,尤其是Google调查发现莱万多斯基离职前下载了数万件包含和Google无人驾驶汽车有关的源代码、设计、激光雷达文件。Google对Uber发起了诉讼。
在收购前以及Google发起诉讼后,Uber的首席法务官都警告过卡兰尼克收购的法律风险,并建议解雇莱万多斯基,但卡兰尼克一点都不为所动,并称莱万多斯基“是我们的兄弟”。这件事儿最后却以莱万多斯基当庭认罪以换取宽大处理而尴尬结束。
3月下旬,The Information又爆料出2014年,卡兰尼克和一众高管到访韩国首尔,当地的运营团队安排了涉嫌有偿色情服务的KTV消费。
6月又发生一件很糟的事儿,彭博新闻曝出,2014年,印度德里发生的Uber司机强奸女乘客的案件后,时任Uber亚太区总裁Eric Alexander涉嫌以行贿的方式获取受害女乘客的医疗记录,Eric Alexander和卡兰尼克等几位高管甚至讨论了一种非常荒谬的可能——强奸案是竞争对手Ola策划的。
不久之后,Uber的6位高管就发了一封联名信,要求任命一位独立的董事长,解雇Alexander的上司Emil Michael,后者也是卡兰尼克最亲密的盟友,同时,要求卡兰尼克休假3个月。
卡兰尼克对投资人同样好斗。Benchmark是Uber的早期和主要投资机构之一,Benchmark的Bill Gurley也是Uber的董事会成员。而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卡兰尼克对待Bill Gurley的策略居然是“不接他的电话”,他还让同事也这么做,因为“这样Gurley打电话就少了。”
这不妨碍Bill Gurley在公开场合一直对Uber和卡兰尼克赞赏有加,直到3月份,他终于进入了Uber的审查委员会然后发现Uber在给司机提供汽车贷款上的庞大计划。
对主要投资人甚至董事会成员的隐瞒彻底惹火了Benchmark,它很担心自己价值数十亿美元的股份会不会被腰斩,甚至血本无归。随着Bill Gurley在董事会的影响力逐渐扩大,他也开始寻找盟友,5月份,正是在他主导下,Uber才解雇了莱万多夫斯基。
此时,虽然董事会无权罢免CEO,但Bill Gurley联合其他成员要求卡兰尼克休假,这也是外界知道的卡兰尼克因为家人的悲剧休假的事情。
不过,让投资人恐惧的是,尽管在休假,Uber公司内的所有人都依然能感受到卡兰尼克的存在。他每天给高管打电话,询问详细的业务情况;他甚至要求保卫部门调查一位雇员的email,以确认对方有没有泄露对公司不利的消息;他还高调地为空缺的高管职位面试候选人,Bill Gurley还从几位主要投资人处得知,Uber财务部不断向外界散步卡兰尼克依然掌握着控制权的消息。
最终,Bill Gurley联合几个主要投资机构痛下杀手,他们向卡兰尼克发出最后通牒:永久离职,交出董事会席位。否则将会联合发起诉讼,起诉后者领导不力,让Uber置身于公关和运营危机中。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几家联合起来只有40%多的股份,并没有掌握董事会的控制权,只能以诉讼相逼。
让他们意外的是,卡兰尼克很快就屈服了。或许是因为正处于丧父之痛,或许是太多的战斗让他应接不暇,又或许是他觉得战斗会有损Uber的形象和估值,这个曾经的战士接受了条件。
离职后,卡兰尼克仍然希望介入公司的日常事务,但他的举动最终遭遇了他亲手挑选的16人高管团队的联合抵制,现在,他已经被完全排除出了Uber的日常事务。
现在,随着软银对Uber的投资,卡兰尼克出售了手中的三分之一股份,套现14亿美元,所以,他现在是个无所事事的亿万富翁。彭博新闻报道,卡兰尼克目前热衷于玩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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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ber的故事真的足够跌宕起伏。和以往依靠主要新技术和时间差成长起来的科技企业相比,Uber的一城一地,都靠着天价的补贴和与监管机构的血腥博弈打下来的。相比之下,它也显得更加不讲规则和底线,在有政治正确传统的美国,这家公司的形象迅速从颠覆、革新变为贪婪、混蛋。最后,最能代表这家公司文化的创始人“殉葬”了。
有人说,Uber在中国的努力,是近年来最像中国公司的美国科技公司,这不仅是指它的运营、模式上,还包括它的文化。如果Uber是一家中国公司,不知道现在卡兰尼克是在谷底,还是在云端。
这事没什么,很正常,创始人被董事会请出去不是新鲜事了,资本力量大啊,以前乔布斯不也被扫地出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