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利·卡根(美国耶鲁大学哲学系教授)翻译:胡士颍(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原载:《哲学分析》2014年第3期01
数年前,哈佛大学的心理学家丹尼尔·吉尔伯特(Daniel Gilbert)来耶鲁做讲座。
他当时介绍了一个心理学实验,心理学家可以通过这个实验来研究情绪如何影响人所知觉到的东西。
实验时,科学家需要让人心情或好或坏,以此测试这两者之间的不同表现。
吉尔伯特解释说,为使一部分测试者拥有好心情,会让他们读一些诸如“我明白了”、“我理解”或者“我现在明白了”之类的句子;
为使另一部分测试者处于坏心情中,会让他们读一些诸如“我不明白”、“我完全给弄糊涂了”或者“我不能理解”等类似的句子。
说实话,我不知道吉尔伯特从情绪影响观察力的实验中得出了什么结论。因为,彼时我已无心讲座,而沉溺于自己的思考之中。
使我为之沉思的是这样一个想法,即仅仅通过让人们告诉自己诸如“我不理解”之类的话,就能使他们心情变坏。
而我所思忖的是:在目前从事的工作中,我们发现自己正时时遭遇如此情形,这意味着什么呢?
当我们进行哲学研究时,我们经常陷入一种境地,我们并不理解什么正在进行。并且往往是甘愿如此!
事实上,我们不仅施加于己,亦常推行于人:我们,一贯之喜好,会向我们的哲学同行们提出质疑意见,而效果大都是加深了他们的困惑感。
当然,我们对学生也如法炮制,屡见不鲜。
这是一个关乎哲学的、显而易见而无可争辩的事实,也是由于有限知性而导致的一种哲学研究的典型状况。
亚里士多德有句至理名言,我亦深以为然:哲学始于怀疑。然而,他忽略了一个似乎同样确凿的事实:哲学在困惑中推进,亦频频终止于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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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之见,这是许多人强烈厌弃哲学研究的一个主要原因。
哲学不同于其他学科,也不类于众妙具备、受人尊敬的科学,它似乎不能有所创进。因为你起于困惑,而止于疑窦。
即使你以为可能对一些哲学问题得出了比较可靠的答案,你也会十分清醒地知道可能面对的情形——一个你与之交谈的哲学家愉快地告诉你答案错误的原因,乃至为什么你根本就是找错了问题。
显然,像你我这样将要成为职业哲学家的人和在座所有参会者,也许都有诸如此类的经历。
可是,正如美国人常说的那样,众口难调,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做同样的事。有很多人对哲学深以为恶。
那么,为什么要研究哲学?有何意义?
这是一种问无休止,答无止境的问题,且更促使人们去不知疲倦地去探赜索隐,乃至催生重重相反之结果。这对教育有何作用?
我想,它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是无害的,至少在许多情况下是这样。
例如,有人把时间花在思考宇宙是否存在的问题上,或者,人们是否可以确切地说已经知道一个外部世界的存在,这是不会给他们自己带来很多麻烦的事情。
如果我们以此作为最佳答案,那么许多学生认为学哲学是浪费时间的做法也就毫不奇怪了。
然而,这肯定不是我们最后的答案。
我以前在上课时曾与学生大谈高等教育之要义。当然,对许多人而言,上大学的主要目的是接受职业的或职前训练,无论是法律、医学、传媒、科学或艺术。
不过,我却尤其在意探究“人文科学”教育之真义。包括耶鲁大学在内的美国,乃至全世界的大学或学院都有人文学科的设置。
人文教育的核心不在于为某个特定的行业或职业提供培训,事实上,在人文科学中,往往并不提供这种培训。
确切地说,其理念是使学生形成超越领域和学科的视野,提供全套有关不同科目和研究方法的理论技能。
03诚然,即使这是一个人所接受的教育类型,然而学生一般还是会被要求选择一个特定专业,以便对其进行所谓专业的特殊的训练。
虽然如此,学生们也无法期望毕业后能从事专业对口的工作。例言之,仅有极少数心理学专业的学生毕业后继续从事本专业,并成为职业的心理学家,而更为罕有者是哲学专业的学生继续从事哲学,并成为哲学家。
学生应该有自己主修的专业,即使是在人文学科。
这种要求背后是要保证:学生至少在某个专业领域具有足够深度的积累,以使其初步了解某个学术领域严肃的研究活动;
让学生获得对一些概念的理解,掌握某个学科的方法,而不是仅仅停留在那些学科表面的东西。但这种教育只是让学生初步觉得从内部掌握了某些东西。
然而就一个人的专业而言,若仅仅完成了少量课程,你的专业水平是极其有限的。
那么,大学教育的关键在哪里?我希望我的学生在耶鲁大学有何收获?
有一个司空见惯的现象,就是高等院校一般都有自己的“办学宗旨”,它们试图以此来阐述人文教育的主要目标,很多人也会定期或不定期地向公众发表关于教育目标和意义的观点。
基于此,我曾要求我的学生查阅许多这样的陈述,并努力让他们注意其中的共同要素。
我们发现,几乎每个陈述都强调了获取某些技能的重要性。毕竟事实也是如此,只有极少数课堂上所学到特定的内容,会在将来有所应用。
当然,有些知识是我们在今后的生活中会用到的——可能是特定的自然法则,或者独特的发现,或者是重要的历史事件,我们在接下来的生活中用到这些知识。
但通常的情况是,我们今天在大学里学到的无比精详的内容,将很快被新发现、新发明、新方法和新技术超越。
这说明,相对于我们那种通过研究种种具体概念和发现而获取并磨练更为综合的能力,具体知识内容的学习远非所强调的那样重要。
我们可以通过运用课上所学之材料提高自身能力,但主要目标并不是掌握这些材料,而是能力本身得以发展。
04
那么,哪些能力是最为重要的?它们是大学教育最应该去对学生循循诱导和逐步提高的吗?
尽管不同的办学宗旨在具体细节上表述各异,然而其中两三种能力或许非常之重要。
它们不仅是人们屡屡提出的明确共识,也似乎是以树人育才为己任的教育工作者视为重中之重的部分。以我观之,有三个方面:
(1)提高批判思维能力;(2)培养清晰而又说服力强的书面和口头表达能力;(3)创造力和原创力。时至今日,我都确信这是公允的说法,正如我那时告诉学生的,耶鲁的大部分课程确实是试图不断培养和提高学生的上述三个方面的能力。
我亦言之,现实中并非所有的课程和学科都在相同的程度上强调这些能力。
就某些领域和课程而言,相对于该课程的主要目的——聚焦于具体的内容、事实、文本或研究,学生所获得的批判力、创造力或良好的书面和口头表达能力等是次要的。
而对于另一些领域和课程,这些能力则是首要的、核心的。我认为在某些学科中突出的是,在对将要提出的论证进行批评思考的同时,学习明确而准确的自我表达能力,以便从更好的角度判断一个论证的好坏(或者怎么能够使其完善)或者提出与之不同的见解。
一些领域所强调的仅仅是对被表述和被呈现之过往事件的学习,而另一些领域所突出的是独立思考,提炼新知,并且以新的或独创的观点洞悉世界。
二者有如此之差别,所以我告诉我的学生说,你们要先去弄清楚哪些系更善于培养这些能力,然后再向这些系提交选课申请。
下课后,一个学生上前问我,当我开始思考今天的讲课内容时,是否意在为哲学专业或选学哲学课程加以论证?
我笑着说,在讲课结束后才发现自己事实上做了什么,但自己原本无意为之论证。
因为我以及我的学生所深信不疑的是,在所有学术领域和学科中,唯有一个最为凸显上述之能力,这就是哲学。
尽管哲学的典型特点是让我们如坠迷宫,思无止境,但之所以要学习哲学,是因为在促进我们独立思考能力方面没有可与之媲美者。
通过它,我们可以洞悉别人缺乏证据支持的观点与主张,能以批判的眼光审视任何论证背后的假设与前提,可以在棘手的反对意见中梳理出没有意义或无关宏旨的东西,以及判断哪些论证言之成理而哪些又是持之无故、沙上建塔。
我甚至可以大胆猜想,恰恰由于哲学是一门诘问重重以至无穷的学科,这里的一切都向反复审视和进一步的挑战敞开,它完全是人类主动选择去殚精竭虑的思想竞技场,所以我们有充分的能力并尽可能地帮助我们的学生形成批判性思维。
05当认识到哲学家所讨论的哲学问题的深奥,并仔细彻底地考量他们所提出的论证之优劣时,你会由衷地尊敬他们。
这恰恰是因为问题如此晦涩难懂,而我们无论是口头讨论还是书面陈述这些问题,都要彻底追求一种自我表达的清晰性和有效性。
事实上,正由于这些问题如此棘手,我们才矢志不渝地激发学生的原创性和创新性的思考,寄望于他们中有人能够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审视传统哲学问题,他们可能会开启一个解决老问题的新方法,或者同等重要的,发现一个以前从未被关注的新的哲学问题。
概言之,无论选修哲学课程的学生是否是哲学专业,学习哲学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哲学课程最能培养大学教育所冀求的那些核心能力。
退一步说,这是哲学课程能够实现的,而且是可以通过正确学习哲学即能掌握的能力。
当然,提高学生的核心能力是我们最重要的使命之一——这是我个人的观点,不知我的哲学教授同行们是否认同。
不过,我对此笃信不疑。我可能在课堂上给学生讲康德、柏拉图或休谟(我必须承认,自己对东方伟大的哲学家知之甚少,因而我的教学主要集中在传统西方哲学方面),他们无疑是杰出的,而我关心的却不是我的学生是否学会或记住这些伟大哲学家的历史和思想。
我在乎的是学生有没有学会独立思考——一种批判性和创造性的思考,并且是否学会了清晰地、令人信服地表达自己的思想。
这些技能是学生能够,并且定会在未来生活中用到的,无论他们将从事什么职业。
实际上,我觉得它们对于一个生机勃勃、繁荣开放的社会也是举足轻重的,因此它们同样是每一个想更好履行公民职责的人所孜孜以求的。
批判性和创造性的思考与良好的表达能力是生活中许多方面的必要手段,也是哲学能够帮助人们获得的才能。
哲学除了可以带给你一生受益的技能外,这是学哲学的一个但并非唯一的原因。
须知非同寻常的思路总是从那些引人入胜的思想开始的。此时,我脑海中浮现出我们有时名之为“内在价值”的概念,而与之相对的是“工具价值”。
今天,我想知识作为工具性的价值已经体现在方方面面了,例如,化学和工程知识能够帮助我们建造更好的桥梁、轿车和提高制造工艺等;
生物和医药方面的知识可以帮助我们治疗疾病、增强身体机能和延年益寿;农业知识能帮助我们生产更多更健康的食品;经济知识能帮助我们更好地分配货物和提供服务。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认知能力始终是改善人类境况之最有利工具,而知识帮助我们达到目的的这种工具实用性,则是人们无论从各个方面而言都有目共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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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个必须坚决反对的说法,就是认为知识的价值作用已经被工具性价值充分揭示出来了。
相反,我认为知识同样具有内在价值,知识内部或其自身的价值,其意义殊胜于或超越了任何知识对于实现我们目标的作用。
我并非要否认知识的工具价值,只是认为知识应有其内在价值,知识因其本身而具有价值,并值得被拥有。诚然,我不知道如何为此加以辩护,以取信于非议人士。
无独有偶,此类事情也发生在其他具有内在价值的事物上,例如,有人认为“快乐”具有内在价值,我也深信其通常是对的,但若有人问我如何证明,我就只能支吾以对,除非我经过深思熟虑。
所以说,若非经以反复推敲,我也对证明知识内在价值束手无策,虽然它对我来说也同样昭然若揭。
特别地,对我来说,知识在所有最佳的人类生活形式之构成要素中,是最为重要的一个。
当然,它并非唯一要素。
最美好的生活,不仅仅只有知识,还应包括爱情、友谊、成就、快乐和美德。
然而,我仍然认为知识属于一种内在的善,而有知见的生活显然本质上要比无知混沌的生活值得追求。
当然,这不代表知识的任何部分都具有同等价值,如你所知的,那些毫无价值、鸡毛蒜皮和无足重轻、细枝末节的知识即是如此。
但我的意思是,有一些知识显然不太重要,至少就它对人类的最优质生活而言是这样的。
例言之,我无意间知道了美国纽约市锡拉丘兹地区1982年7月的日平均降雨量,这种知识不会给人类生活增加多少内在价值。
毋庸讳言,即使这种知识在一定情况下可能也会具有工具性价值,然以我之见,仅此类之知识还不足以涵具太大的内在价值。与其不同的是,一些知识看起来就高深,且较为意义深远,因为更基础和普遍。
例如,物理基本定律、生物学或者心理学等知识,我认为具备这类知识对人类生活有着重要价值。
复申言之,我所突出的不是这些知识的工具价值。当然它们或曾有过这样的价值,后来也许就没有了。
比如,关于天体物理学和宇宙起源的相关知识,可能这些知识根本失去了工具性的作用,但无论如何,努力掌握它们还是重要的:
这些知识会直接,以内在或直指本身的方式,给你的生活增加价值。
07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我们可以更为细致地辨析深刻、有价值的知识与琐碎、不重要的知识的区别何在,但需要澄清的是,我认为有价值的知识并不局限于它们的解释性和因果关系的基础。其他种类的知识也可以有类似的重要价值。
举例来讲,我认为对身处世界的自知之明、自己与家人朋友之关系等都有巨大的内在价值。(要认识这一点,你可以想象一个完全分不清敌友的人的生活是多么的凄惨,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以这种方式被欺骗的生活将步入惨境。)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我认为哲学至少可以为这类重要的内在性知识提供理论支持。
作为哲学家,我们的目的就是表达和深化我们对人类及其在宇宙中地位的认识。
实际上,这里所说的知识无关乎世界何以产生,我们以何种方式促进人类向前演进,或者什么原因导致人类社会各种社会形态的转化。
其实,在哲学研究中,我们不关注单个学科的贡献,我们要做的是对各种不同学科的价值作用加以追溯、思考,我们还会自问这些理论及其表述是如何联系并最终结合在一起的。
我们竭力要弄明白,自己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我们对那些错综复杂的知识有着怎样不同的作用,如何将它们纳入一个更为宏观、更为紧密的图景之中。
我们思考自己思想和行动的基本类型,这些类型如何工作,以及是否能胜任职责。
这类知识,一旦被我们掌握,即会成为另外一种具有同等重要意义的基础,一种概念性的基础。
于是,我们才能说对自己和自己的思想有了进一步认识,以及更好地了解了我们自己、世界以及我们在世界中的位置。由此,我们才会形成最基本的自我认知。
显而易见,我所说的这些知识,只要我们能真正掌握,其本身就是价值性和基础性的。但是,这也意味着把我们带回到我所设定的起点上,即我们好像从未对何种事物获得了颠扑不破的永恒理解。
尽管我们往往意图达到更高的理解目标,但结果总是显得较为碎片化、有局限、暂时性和鲜为人知。甚至,我们只是在难得一见的特定场合才能大胆地宣称取得了某些成果。
因此,我们仍需追问:为什么要学哲学?或更准确地说,哲学何以值得我们学习?
真实的、我深信不疑的情况是,我们从来未能给出完全令人满意的答案,也自古没有在哪个问题上达成共识并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对这个问题彻底明白了,现在可以转移到下一个了。
我必须说,尽管我常对学生说,这类知识必然会产生响应的内在价值,掌握它们必定会受益终生,可同时也要告知学生,我们能够传授给他们的这类知识极为有限。因此,既然从这个领域所获甚少,学习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08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需要先讨论另一个相关问题:
如果一个人要承担艰难的事情和担负重要的任务,而他几乎只能取得有限的、不完全的成功,那么他这么做是否有价值?以我之见,当人们试图在一个领域有所收获时,用探究的方式去思考该领域基本论题的做法是可取的。
所以我猜想,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达到一个重要目标对我们的生活意义非凡。在本文也一样。
问题的关键在于,成就不仅仅具有工具价值,且其本身与其内在方面的价值也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知道的问题是:
一个人意图功名盖世、千古流芳,而其可以实现的可能性有如揽月于九天之上,那么这个人的追求是否有价值?这也是我们遭遇哲学时的处境。
我的观点是,它当然具有内在的价值。一部分原因是只要哲学知识一旦被习得,即可起到我所说的基础性作用。
特别地,哲学之所以值得学习,可为之追求始终、衣带渐宽而成败难知,是其本身之价值魅力所致。对我来说似乎就是如此,我也同样诲之学生。
需要再补充的是,哲学问题之为问题,并不局限于有如我们研习哲学并经过专业训练的人。
事实远非如此,哲学问题起源于我们所有人自然而然的惊异,至少是我们进行反思时的惊异。
作为哲学家,如果我们问道,我们如何博通万物?世界是否与我们的感觉相一致?如何正确表达思想?如何获得真正的自由?怎样使社会生活更为公平、公正?
当我们追寻真善美的本质,当我们遭遇此问,哲学家并不是要讲一个普通人未思未想的全新问题体系,而只是在问,以某种更体系化、精细化的方式,提出那些普遍存在、反复出现而人们又没有足够时间思考解决的问题。
亚里士多德说哲学源于惊异,但需明白的重要一点是,亚里士多德内心的疑问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在我们生活中的种种时刻自然而然地发生。
因此,我们最后会告诉学生,在学习哲学的过程中,你将有机会回到你所感兴趣的问题,你可以重返那个对一切都感到惊异的自我。
什么是哲学?学哲学有什么用?
哲学是理论化、系统化的世界观,同时又是方法论;哲学是自然知识、社会知识和精神知识的概括和总结;哲学又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社会存在的反映。
就是你活在这个水世界、水人丛中,一辈子很难有缘分遇到一个全真教的老道士给你开发智力、明白心窍,也很难遇到一个有修行的老和尚给你指点人生、消除烦恼。在这种情况下,你需要一位哲学老师,或者需要阅读哲学书籍,或者在大学选修一门哲学的课。
哲学的作用
文科生与理科生在20年前同倍数扩招,这本身就是拍青大腿、拍肿脑门的市场化导向决策。理科生扩招之后,技工技师类工种在20年后仍然奇缺苦乏,这是理科扩招的盲目性,文科扩招也同样具有决定的盲区。
但是我们不得不看到这样一个事实网络兴起的网文创作(据说日以网文更新而为生者,达百万众),它既是20年前文科盲扩的后遗症,也是文科生群鲫过江而踩踏出来的意外“红利”。
总有人说:你写的内容太“深”,大多数人看不懂。我不觉得这个是事实描述,而更多是夹杂着理工类人员的盲区与偏见。高中文化,读我写的东西,理解起来毫无压力,我从不认可,我写的东西比高考语文的阅读理解还难懂。
至于把没有兴趣的个人状态,当做其他人的普遍认知判断,这是不证自垮的,也是幻觉。而台湾大学哲学系的苑教授,则是因为兴趣的缘故,才会亲自试一试大陆高考的作文题,自己写一写。
为什么要学习哲学?
科学哲学是从哲学角度考察科学的一门学科。它以科学活动和科学理论为研究对象,探讨科学的本质、科学知识的获得和检验、科学的逻辑结构等有关科学认识论和科学方法论的基本问题。哲学是什么?这是一个问题,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我们说它简单是因为它应该是哲学这门学科最基本的规定,但凡学习哲学的人都要从这个问题开始,如果一个学习或研究哲学的人说他不知道哲学是什么,那似乎是一件很可笑很滑稽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这的确是事实。我们说它复杂就是因为迄今为止它仍然是一个问题,而且很可能永远是一个问题。
换言之,“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至今尚未有终极的答案。
对于初学者来说,“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是很好解决的,翻翻哲学辞典或者大百科全书就行了,虽然他们并不一定真正理解那上面说的是什么。但是我们这些号称研究哲学的人,或者说自认为对哲学“略知一二”的人,却不能这样做,因为那并不能解决我们心中的疑问。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也令我们感到汗颜,虽然哲学这门学科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但是“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却至今尚未有定论。由于这个问题太大太难了,即使是以此作为书名的大部头著作业已汗牛充栋数不胜数,所以我们在此并不想(实际上也不可能)解决“哲学是什么”的问题,而只是想把这个问题本身当作一个问题,看一看会有什么答案。
从问题本身看,“哲学是什么”可以有两种表达方式:“哲学是什么”与“什么是哲学”。表面上这两种表达方式所说的是一回事,都是关于哲学的基本规定或定义,似乎无论把问题中的“什么”放在后面还是放在前面,并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区别。在西方语言中一说到“哲学是什么”或“什么是哲学”,其实就是一句话,例如英语中的“what is philosophy”,德语中的“Was ist die Philosophie”。虽然当我们把它们翻译成中文的时候,既可以译作“哲学是什么”,也可以译作“什么是哲学”,不过通常并没有要突出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的意思,但是实际上在这两种表达方式之间存在着某种差别,而且这一差别不仅仅是翻译的方式问题,而且是表述的含义问题。不要以为我们是在玩儿文字游戏,因为不同的表达方式的确可以有不同的意义。
“哲学是什么”与“什么是哲学”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
当我们追问某种东西“是什么”的时候,通常在逻辑上问的是这种东西的“本质”或“本性”,亦即规定它“是什么”的“定义”。然而所谓“定义”所表述的既可以是曾经如此或现在如此的实际状态,也可以是将来如此或应该如此的理想状态,前者说的是“是如何”,后者讲的则是“应如何”,一个是“实然”,一个是“应然”。在一般情况下,一门学科的基本规定是没有这种区别的,或者说上述两方面是统一的,但是哲学却不一般。由于哲学家们在“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上始终未能达成普遍的共识,使得我们只知道以往人们关于哲学的不同规定,而无法确定关于哲学的一般规定,于是在“哲学是什么”与“什么是哲学”之间就出现了差别。在某种意义上说,“哲学是什么”问的是作为历史事实的哲学过去和现在“是什么”,而“什么是哲学”问的则是究竟什么样的哲学才能够被我们称之为哲学,亦即作为普遍意义的哲学“是什么”。
当我们以这两种不同的方式追问哲学的时候,似乎显得对哲学有点儿不太恭敬,因为这意味着在“哲学过去和现在是什么”与“哲学应该是什么”之间存在着差别,把这个问题问到底就很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无论哲学过去或者现在是什么样子,它有可能还不是它应该所是的样子。
有人可能会说,对于一门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之久的学科是不应该产生这样的疑问的,而且哲学也可以有一般的规定,如“世界观”和“方法论”等等。从理论上讲的确是这样,但是事实上却不尽然,因为哲学是一门与众不同、十分独特的学问。不仅如此,对于一门学科而言,存在的时间长短其实并不重要,关键要看它是否已成定型。我们之所以不会向其他科学提出这样的质疑,原因就在于它们早就定型了,无论它们的内容、方法甚至对象的范围等等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一门科学的定义通常是不变的。哲学就不同了。因为哲学与任何一门科学都不一样,我们简直无法将它看作是科学。
尽管说哲学不是科学很难为人们所接受,对于以哲学为职业的人尤其如此,然而只要有一点儿哲学史知识的人都知道,这实在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事实。2000多年来,哲学家们几乎在所有的哲学问题都争论不休,甚至在哲学的对象问题上也难有定论。虽然我们都希望哲学是科学,都认为哲学应该是科学,但是它的的确确并不具备一门科学知识应该具有的基本特征。因而即使从这个角度看,哲学也还不是它应该所是的样子。
为什么说哲学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科学?原因有很多,而其中最明显的原因是,哲学不像科学那样是一个知识积累的过程,或者说,哲学留给我们的不是知识,而是许许多多的问题。譬如就数学而论,通常我们认为只有一门数学,其他各式各样的数学都是数学的分支或不同的发展阶段。但是我们却不能说历史上只有一门哲学,其他哲学都是哲学的分支或发展阶段。黑格尔曾经主张历史上只有一种哲学,其他哲学不过是哲学发展的不同阶段,现在很少有人持这种庸俗进化论的观点了,因为它起码与事实不相符合。无可否认,哲学也有自身的发展过程,然而这个发展过程并不是一个知识积累的过程。历史上的哲学思想的确有某种传承关系,但是在大多数哲学问题上它们的基本观点却是很难调和的。不恰当地说,自然科学类似某种知识积累的“直线运动”,我们可以不管科学的历史,只要把它积淀下来的成果拿过来使用就行了。哲学却不一样,它更像是一种“圆周运动”,围绕着一些永恒无解的难题,尝试着一种又一种不同的解答方式。所以尽管在哲学家们之间的确存在着继承和发展的关系,但是每个哲学家的理论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而这种价值并不在于它的知识内容,而在于它提供了什么样的解决问题的独特方式。显而易见,今天的人们在知识的占有上是古人无法比拟的,任何一个医学院的学生所具备的知识都要比医学始祖希波克拉底“先进”得多,然而即使是研究哲学的人也极少有人能够达到柏拉图或者亚里士多德的思想水平,虽然他们所表述的知识内容早已过时了,故而哲学很难用“进步”来衡量。
那么,把“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区分为“哲学是什么”与“什么是哲学”这样两种不同的问题形式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这种区别是有意义的,那么我们除了知道历史上不同的哲学思想之外,究竟能否把握所谓一般意义上的哲学或者说哲学的普遍规定?
首先,上述区别给我们的启发是,哲学的一般规定与科学的一般规定是不同的,它具有更广泛的“宽容性”和“历史性”。关于哲学的规定应该体现它的研究领域和范围(这种领域和范围亦有其不确定性),与此同时亦不应该企图以一种哲学思想代替全部哲学,除非这种哲学思想确实可以含盖过去、现在乃至将来所有哲学(倘若如此,它也就不是“一种”哲学了)。因为哲学的问题和对象根源于人类要求超越自身的有限性而通达无限之自由境界的最高理想,就人类有理性而言他一定会产生这样的理想,但是就人类的有限性而言他又不可能现实地实现这一理想,虽然他无法实现这一理想但他又不可能不追求这一理想,哲学就产生于这个“悖论”之中。由于在有限与无限、现实与理想、此岸与彼岸、暂时与永恒之间横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我们命中注定要千方百计地去尝试各种方式以图超越这一界限,所以真正的哲学问题不仅是没有终极的答案,而且永远也不会过时,因而哲学就表现为过去、现在和将来人们面对共同的哲学问题而采取的不同的解答方式。由此可见,哲学不可能存在于“一种”哲学之中,而只能存在于所有哲学之中,因为任何一种哲学都只不过代表着哲学问题的一种解答方式,而不可能代表哲学问题的所有解答方式。我们之所以坚持在“哲学是什么”与“什么是哲学”之间作出区别,就是为了说明所谓哲学归根结底乃是哲学史这个道理。这也就是说,谁要想给哲学下一个定义,他就必须把过去、现在乃至将来所有可能的哲学都考虑在内,我们不能按照给科学下定义的方式来规定哲学,因为一旦哲学有了这样的科学的定义,哲学也就不再是哲学了。
我们并没有正面回答哲学“是什么”的问题,或许我们永远也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在有些人看来,哲学虽然存在了2000多年,但是时至今日仍然面临着这样的困境,这实在令人感到悲哀。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未尝不是哲学的幸运。因为它意味着哲学而且只有哲学是一门真正开放的、永远没有定型的学科,而这也许正是哲学的魅力所在。当然,即使我们永远也无法解决“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了解“哲学是什么”与“什么是哲学”之间存在着差别仍然是有意义的,因为那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不过虽然它们是不同的两个问题,实际上它们之间又是有联系的。这倒不是我们有意卖弄“辩证法”,事实就是如此。谁也不可能在没有哲学的时候凭空想象“什么是哲学”,只有当我们对哲学的实际状况感到不甚满意时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研究哲学史,就是要通过“哲学是什么”来解决“什么是哲学”的问题,即通过研究历史上的哲学来解答哲学究竟应该是什么的疑问。
如此说来,研究和学习哲学史,从来都不是与过时的历史打交道,其本身就具有“现实意义”。
学习哲学史就是学习哲学史上哲学家们的思想,因而可以看作是我们的思想“思想”哲学家们的思想,也可看作是思想与思想之间的“对话”。由于哲学家们的思想保存在他们的著作之中,学习哲学史也就是“读书”,所以与哲学家们的“对话”通常是通过“读书”来实现的。然而,尽管历史上的哲学家们斯人已逝,我们读他们的“书”却不是读死书。虽然这些书的内容大多已经过时了,但是哲学家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却没有也永远不会过时,因为哲学问题并没有过时,这些问题不仅是他们面临的难题,而且也是我们面临的难题,甚至可以说是人类将永远面临的难题。既然哲学问题没有终极的答案,那么任何一种解答方式都不可能取代其他的解答方式,也不可能为其他的解答方式所取代,所有一切的解答方式都有其各自独特的意义和价值,它们为后人提供了各式各样可供选择的可能方式。因此,对于学习哲学史的人来说,学习哲学史无非是将人类精神所思想过的东西再思想一遍,把人类精神已经走过的思想之路再走一遍,然后选择或者开创我们自己的路。
由此可见,我们学习哲学史并不是站在哲学史之外,在某种意义上说,前人的思想就构成了我们现存在的组成部分。我们之所以说研究和学习哲学史本身就具有“现实意义”,原因就在于此:当我们与哲学家们进行思想之间的“对话”的时候,他们的思想“复活”了。这并不是说,哲学家的思想“死了”,是我们的“对话”使之“复活”了。其实,历史上的哲学思想原本就是“活的”,因为它们构成了哲学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因而它们的“复活”并不是“复古”。换言之,哲学家们的思想既是历史性的,同时又超越了历史,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具有现实性。所以,哲学史从来就不是什么死材料的堆积,而是一种活生生的思想律动。
就哲学是哲学史,学习哲学就是与哲学家们进行思想“对话”而论,我们与哲学家们之间的思想对话并不是“单向性”的受动活动,而是“双向性”的互动活动,这种思想与思想的对话类似现代解释学所说的“视界交融”。
哲学家们的思想保存在他们的著作之中,读他们的书需要“理解”和“解释”,而“理解”和“解释”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再创造”的过程。以往传统的解释理论追求知识的客观性,将理解和解释看作是本文原著之纯粹的再现。但是现代解释学却告诉我们,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再现所谓客观存在的文本,因为古人有古人的“视界”,我们有我们的“视界”,换句话说,古人与我们处在不同的历史、文化、社会、个人环境等等的背景之下,我们既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将古人的视界“复制”到现代来,也不可能彻底摆脱掉自己的视界,纯粹沉浸在古人的视界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说,理解和解释实际上是不同视界之间的碰撞和交融,而且正是因为如此,人类文化才有可能进步和发展。
因此,学习哲学史的过程并不是被动地接受知识,而是富于创造性的“视界交融”,亦即我们与以往的哲学家们就大家共同关心的哲学问题进行思想之间“对话”的过程。正是在这种思想对话的过程中,我们由研究“哲学是什么”而进一步追问“什么是哲学”。
总而言之,一切研究和学习哲学的人,都应该追问这两个问题:“哲学是什么”与“什么是哲学”。因为,哲学就存在于这种追问活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