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解除全域静态管理”的第三天,梁永安去了趟摄影器材城,买了一台新相机。一周以前,他刚刚把家里的两台相机和六支镜头拿出来吹了吹灰,看着摊了一床的设备,他感觉它们好像每一个都在大喊:“我要出门,我要看大山大河……”
过去的两个月,梁永安只出过一次门。那天,北京的朋友帮他订购了一些食物,快递送到小区门口,志愿者不知为何没有帮忙送到家,询问了楼长后,他被告知可以试试自己去拿。从楼口到小区正门大约500米的距离,梁永安就像走了5000米,每走几步都会停下来做几次深呼吸。回到家,他用文艺复兴时期法国作家蒙田的一段话发了条朋友圈:“享受生活乐趣是自己正常的活动,而其他则是非常规的活动。”
当自由终于重新归位,梁永安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准备到西南的炉霍、迪庆等藏区转一转,用新买的相机拍些照片、跟当地人做点采访,以后写个尤金·史密斯《乡村医生》那样的图文故事。“我喜欢旅行,不是(为了)看山看水,我是对人类生活很好奇,喜欢看不同的人活着的样子。”梁永安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略有烦恼的是,他不知道这趟旅程能不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完。3月时的一次西安之行,他在高铁上戴着口罩依然被年轻人认了出来,于是只好礼貌地回打招呼,满足他们的一切请求。类似的情况,梁永安这一两年已经历过不少,哪怕平日里坐地铁也会经常被手机镜头偷偷对准,但他还是不习惯被人瞩目的感觉,甚至想不通这个时代的人们为什么要追逐流量。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面向大众,做了一点积极的传播而已。
2009年9月,梁永安在法国里昂索恩河断桥。图/受访者提供
爱情作为一个支点
梁永安确实“火”了。他在B站上开通仅一年多的账号,有91.2万粉丝订阅关注,获赞123.6万,效果最好的一条视频播放量达103.7万。头部的内容公司和视频网站排着队找他合作,情感婚恋类的真人秀也邀请他担任嘉宾,央视新闻做过两次关于他的报道,各家出版公司同样“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金字招牌,仅刚刚过去的5月,就有《梁永安:阅读、游历和爱情》《梁永安的爱情课》两本新书先后出版……如今的梁永安俨然已成为了知识领域里的新晋网红、公众视野中的“爱情导师”。
一切始于一场演讲。
2017年,梁永安受邀登上“一席”讲台,作为复旦中文系的教授,他原本以为只是去聊聊专业范围内的东西,没想到主办方并无限制,让他可以讲些当代青年生活里最矛盾最焦虑最需要面对的事。那段时间,他恰好读了美国社会学家艾里克·克里南伯格的《单身社会》,又想起常年在高校里接触到的年轻人,几经思量便将“在单身的黄金时代,我们如何面对爱情”确定为题目。
35分钟的演讲视频一经推送,点击量迅速突破10万,之后不断叠增,相关的文字版内容也在微博、朋友圈被大量阅读和转发。预想之外的关注度,让梁永安和“一席”都意识到这是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随后双方继续合作,又推出了系列课程《梁老师的爱情课》,以初恋、分手、前任、孤独等35个关键词对亲密关系与情感世界进行了一次详细的剖解。第一季上线后,点击率毫无意外地再次领跑网络。
“其实从内心深处,我对爱情问题不是太重视。”面对《中国新闻周刊》,梁永安仍然觉得所谓“走红”完全是无心插柳,他真正关心的问题始终都是“时代与人”:“伴随着巨大的中产化、城市化过程,更大的人的变革和建设在后面,我们需要新的生活方式、游戏规则、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社会情感等等。这种复杂性前所未有,给人带来了一个巨大的选择困境,任何选择都没有现成的依据。(尤其)今天的年轻人,变成了前后不靠的一代,既做不到独立自由勇敢地选择自己的路,又不甘心像传统那样按照惯性生活,于是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是战场。”
爱情,只是这片战场的一个局部,却也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一种基础。梁永安说:“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相对比较自主地建立的生活就是爱情。如果爱情问题都解决不好,还何谈独立、丰满的生命。”正因如此,他愿意把爱情当作一个支点,撬动起年轻人乃至全社会对转型时代精神状况的一次思考与寻找:“爱情不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重要的是两个生活的结合,人的生命观、价值观、世界观都高度地凝聚在这个点上。”
事实上,近几年许多高校都开设了“爱情课”,颇受学生欢迎,同样来自复旦的陈果、沈奕斐早前也是因为讲授爱情而爆红于网络。梁永安理解这份火热背后的心理基础:“年轻人没实现的东西,很大程度上(体现)在爱情领域里,所以对这个问题的共感很强,这是一个必然现象。不是说大家沉浸在小情感里,而是放大看是一个特别大的时代性矛盾。”但对于自己的爱情课,他还是划定了一个严格的界线——坚持形而上的讲法,不做取巧讨好的改变。“我看到了太多人讲情感的时候都是战术性的,没什么意思,我不会去讲具体的、技巧化的、鸡汤的情感关系。”梁永安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对梁永安而言,与年轻人在公共空间中进行交流是一种责任:“知识分子不是一个独善其身的存在,我特别遵从‘先天下之忧而忧’,为问题而活着,尤其今天的转型时代,我有一种非常强的紧迫感。我们如果沉默不语,年轻人就失去了一大块,对我们来说也失去了一大块。”不过,他并不将之视为一种教导,而只是伴随,“大家都是归零的,属于三人行互相为师。”就如同他在每期B站视频的结尾时都会说的那句话:“希望和大家同舟共济,做新时代的旅行者。”
也是在这层意义上,他有时候能够从聚光灯产生的恼人热浪中找到些许惊喜和快慰。一次,一位吉林粉丝专程到上海找他,要请他去陆家嘴上海中心的空中餐厅吃饭。“说老实话,我心里有点累了,就觉得额外多出个事儿。”回忆起那次奇妙的相会,梁永安说:“但是见面一聊还是蛮感动的,人家很淳朴,也有很多生活上情感上的感慨,非常真心非常自然。因为我在大学里终究有个问题,学生的相似性比较高,不同人群、不同层面的生活接触得少,所以这样一个交流对我来说是非常好的展开、扩大。”
“按照一个乐观主义者的心情去建设世界”
“我身边的人都在说‘你的老师现在特别火’,所以我也看了一些(视频)。我一点都不惊奇,现在看到的他跟我30年前看到的他是一样的,没有变化。”作家虹影曾就读于复旦作家班,梁永安是她在校期间的班主任。80年代后期,北京大学、武汉大学、南京大学、西北大学中文系纷纷创办了作家班,梁永安一直想在复旦也搞起来,他觉得复旦在上海这个中国现代文学的大本营,无疑是更有资格的。然而1990年,国家教委一纸通知,全国范围内的作家班都停办了。“本来我们是在鲁迅文学院,跟北大在一起的。梁老师知道(停办的)情况之后,就把我们整个班的人接过去了。”虹影说。为了作家班,梁永安跑过四五趟北京,折腾了差不多两年,还是没能拿到本科资质,最后只能由复旦成人教育学院颁发结业证。
彼时的梁永安,只是一个三十几岁的青年教师,如今他已68岁,时间早已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虹影口中老师的“没有变化”当然不是指向容颜。
“其他老师就是上课,从来不会到我们宿舍,而梁老师几乎是隔几天就到宿舍里来,有求必应,任何问题他都会帮助你,一点没老师的架子,跟我们特别平等。我们也去过梁老师家,那个时候复旦还有一些虹口日租界留下来的房子,他住的正好是一个日式的(房子),我印象特别深。”虹影向《中国新闻周刊》讲述了与梁永安的往事:“我一直受梁老师的照顾,后来我去英国,考试成绩还有那些证件都是梁老师在帮我。包括我去年回国,需要一些以前的证件,也是梁老师出面到中文系办的,而且亲自寄到指定的地点。”
在虹影看来,梁永安如今做的事情和当初与学生促膝谈心、帮助每一个遇到问题的人,是一样的。“他是以学识和内心对世界的看法来帮助更多的人。我非常高兴更多人知道我的老师,我认为(大家)知道他是一种幸运,不知道他是一种不幸。”
梁永安的谦和、善良与热忱,几乎每一个接触过他的人都能感受得到。读书up主冰心前几天刚和梁永安做了一场直播连线,信号测试的过程中,摄像师一遍遍“指挥”他如何调整镜头位置和坐姿,冰心说:“后来我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可独自对着手机的梁老师却始终不厌其烦地微笑着配合。”《生活月刊》的记者周亦鸣,在采访文章中则称他与梁永安的初次相见就有熟识多年的亲切感;作家李辉是梁永安在复旦读书时的同班同学,他也曾在回忆里写到过,毕业以后每次回校聚会,梁永安都竭尽全力地帮大家安排衣食住行。
这种性格的形成,对一个顺风顺水、尝尽美好的人来说,也许不是一件难事,但梁永安的人生并非如此,他不仅屡经坎坷,也见惯灰暗。
父亲是军队里的一名知识分子,梁永安的童年一直处于漂泊状态。最初的成长在南京,后来西安组建了新的军事院校,便举家迁往西北,到了“文革”前夕,军队院校转由国防科工委管辖,脱下军装的父亲作为支援干部,又带着全家搬去云南。
梁永安的小学和中学是在“文革”中度过的。1973年高中毕业,一心想考大学的他面对的又是一条不可能的路,只能收拾起下乡的行囊,到高黎贡山下的芒合插队劳动。
寨子里的务农生活与他以往的日常产生了巨大落差。更重要的是,他和那时所有的知青一样,都不清楚未来在哪里,此生或许就在这“广阔天地”扎根下去也未可知。“现实的细节展开之后,你会感受到生活的封闭性质,像百年孤独一样的一种循环,心里非常苍茫。”梁永安说,那种感觉就像走在寨子里布满乱石的泥路上,即使是没有月亮的夜晚也一步不会踏错,因为太熟悉了。“有一次印象很深,雨下了半个月,柴火都潮湿了,做饭时点不着,冒着烟就是不着火。望着烟浓浓地冒起来,就觉得一辈子的生命可能就像柴火一样点不着,永远是这种灰溜溜的半死不活的状态。”
然而这样的伤感,在他身上其实并不常有。多数时候,即便处于动荡和困顿中,他也能看到一些别的内容。“真是很幸运,因为在西安的话,‘文革’的影响大,原来小学那些同学后来坎坷得很,很多人去汉中修铁路,生活非常艰难,恢复高考的时候考上大学的不多。而我去的云南那个地方,地处边疆,历史上又非常尊重文化,即使‘文革’中老师对学习也抓得非常紧,所以学业没有耽误,1978年我们三兄弟都考上大学了。也算很幸运的是,‘文革’开始的时候(我们)小学还没毕业,所以没资格当红卫兵,也就没有他们身上那些创伤。”
这并非追怀青春的记忆过滤,也不是时过境迁的幸存者偏差,而更多地源于梁永安自我塑造的“向日葵性格”。“地球就是黑一半白一半,你要看黑的话真的看不完,你要看白也看不完。我觉得人要做到知道这个世界的复杂,看得到黑,但要像向日葵一样,灿烂地对着光明。”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们要做出最艰巨的努力,按照一个悲观主义者的眼光去认识世界,然后按照一个乐观主义者的心情去建设世界。”
“努力把‘人’这个字写得端正些”
梁永安的网络ID里,有一串数字:03031978,代表着一个重要的日期。
1977年时,梁永安已经告别了芒合,成为宝山县拖拉机厂的一名电工。因为工厂每晚八点半要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全国联播”,所以打算更换一台扩音器,梁永安自告奋勇地提出自己组装一个,得到厂里同意后他居然真的造了出来。新喇叭响了一个多月,梁永安从里边听到了一条消息:中断十年的高考将在年底恢复举行。“那一瞬间我站在那里,心里静静的,没有想象的激动,但是我知道人生要大变化了。”多年之后他回忆说。
他还记得三年前的秋天,自己在云南省委党校学习,一天晚上走过云南师大的宿舍楼旁,听到窗户里传出的轻快笑声,心中何等羡慕又何等惆怅。现在,羡慕终于可以化为希望了,惆怅也将随之飘散如烟。
收到录取通知的前一天,梁永安和两个工友在食堂外面吃早饭,突然天上掉下一团鸟粪,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刚咬一口的馒头上,工友打趣他说这是吉兆。没想到第二天,邮递员真的送来了电报,上面写着:“已录复旦,做好准备,接到通知就出发。”
1978年3月3日,坐了六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梁永安终于迈进了复旦大学的校门。“这一天是关键性的承前启后,在高黎贡两年和工厂两年获得的人生体会,需要再往前去扩大,也需要对接人类的整体价值。”梁永安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劳动和生存的现实经验与疯狂读书的校园氛围、思想解放的时代潮流,就这样开始在他身上发生连接,并最终形成了坚守至今的思想基底:“个人的生命、幸福、自由和权利,是一切价值的圆心。”1984年,梁永安留校工作,同时攻读博士学位。导师贾植芳一生潮起潮落,数次进出监狱,尝尽了跋涉于理想的悲苦心酸,他留给梁永安最刻骨铭心的一句话,是:“努力把‘人’这个字写得端正些。”
“真正的知识分子不是自闭的人,不是自诩的人,也不是自恋的人,而应该有天下之心。”梁永安说。在曾经出版的后现代文化学术著作《重建总体性:与杰姆逊对话》中,他也用心良苦地传达着相似的理念:个体在历史生活中往往陷入迷局,特别是对于自我的迷恋。
在上海因疫情居家的日子,梁永安又开始系统阅读和思考起了公元1500年之后整个世界的变化。他想循着历史的纹路,看清人类文明如何在具体而丰富的内在联系中实现了一次又一次复杂的转型。“因为我觉得我们今天的社会特别缺乏在相互对话中建构的建设性方案。很多人充满了激情和观念,用非常有限的知识对世界做绝对的判断,实际上聪明太多思想太少,看似很有冲力,实则很单薄,因此产生了简单化甚至极端化的一些特点,别人稍有不同,就立刻对立起来。”他已经计划好了,接下来做两个系列课程,一个关于启蒙运动,一个关于1850~1950年的欧美作家,以此展现和讨论每个时代不同的问题与人之选择。
他还有一个更宏大的计划,想从浙江舟山一路走到西藏拉萨,让一个个普通家庭讲述自己的故事,记录下中国人变化激荡的人生。“今天的中国人,太多内心想象、丰富情感没有打开,生命是纵向的,在等级阶梯上每天拼命向上爬,不会想到转动90度,把生命变成横向的,各安其命,各有各的风景。”
教了一辈子的文学当然也不会放弃。眼下,梁永安正着手翻译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短篇小说集《蓝胡子的蛋》。他喜欢这位两度摘得布克奖的加拿大女作家峻诮的叙事风格,以及锋芒深处对人类无限的柔情:“她以加拿大人的生存角度,痛切体会个人面对大工业社会的边缘感,也以现代的生命意识,紧张地观察着女性成长的焦虑。”
梁永安带的最后一届研究生,这个月就要毕业了。尽管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老了,但除了每年继续为复旦和中科大开设两门课,属于他的课堂已然事实性地减少了。于是采访最后,《中国新闻周刊》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假设现在是你人生当中的最后一堂课,你会讲什么?”
“我肯定会讲信仰。讲信仰对人压力大,所以我现在不太讲,但是一个人的人生过程中一定要有超越性的终身不变的东西,文明发展的社会也需要在多元性之上有一个符合人性的共同的精神。”
发于2022.6.20总第1048期《中国新闻周刊》
杂志标题:梁永安:从内心深处,我对爱情问题不是太重视
记者:徐鹏远
为什么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梁永安的爱情课会在网络上走红呢?
因为梁永安教授所讲的话题,都是网络上的热点话题,通过对这些话题的解析,能够帮助有同样感受的网友们聚在一起交流分享。
梁永安教授是一名50后,他的经历和如今的年轻人截然不同。因为在爱情课中频频曝出一些经典的金句,因此迅速走红。但是梁永安教授并不认为自己是居高临下的启蒙教育者,而是一个同行者,他说自己是大家的同学,非常谦虚有爱的一名教授,难怪会受到网友的喜爱。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梁永安
梁永安是复旦大学比较文学专业的教授,他出生在山东威海。在1978年考入复旦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梁永安教授赶上上山下乡,曾经在云南的傣族村寨子里插过队。
他发表了《缪斯琴弦上的猫头鹰》《徐志摩散文全编》等多部作品,也以翻译了《银色的旅程》《弗洛伊德传》等多部作品,在文学上的造诣非常深。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梁永安的爱情课会在网络上走红
梁永安教授讲的“爱情面前,考虑一多,就杂草丛生”,“两人相爱,激发灵感,生命就活了”等等很多经典的话,被网友们摘录下来,成为金句。他也因此收获了大量的粉丝,梁永安教授并不想被过度受到关注,只是想和大家多一些交流。
爱情课并不是他的专业课题,但是在被邀请的一次演讲会中,他讲的《单身的黄金年代如何面对爱情》饱受关注,他知道了,爱情已经成为社会话题。
为什么梁永安教授会在网络上走红呢?
梁永安教授意识到了这个社会共同关注的话题,他开始拓展话题,从他所从事研究的文学中准备了更多的话题,这些话题包括恋爱,分手和前任等等,都是年轻男女在恋爱中所遇到过的问题。可以说,他从永恒的爱情话题中,通过文学作品为大家解析生活中的种种问题。
梁永安的爱情课 来自《一席》演讲 <等待和错爱>
梁永安 复旦大学中文系 学者第二课 等待和错爱
我一直在等待一个真正的爱情。
【演讲稿内容摘录】
你开始在这么长的一个时期里游荡、成长。如果是站在一个传统的心态上,我们对这种等待就特别焦虑,很多人就觉得我怎么还是个单身狗,我怎么还没遇到自己的真爱。
恋爱的人需要等待,还没有恋爱的人也需要等待,不等待的人其实没有真正的幸福。
在等待的过程中,其实我们加深了对社会的认识、对文化的认识,也是加深对自身的一个认识。在建立一定的个体判断之后,然后再去恋爱,这个恋爱内在的质量就比较高。
等待等待,要等待到你真正的那个人,而我们今天的人是经不起等待的。 在焦虑中,忘记了自己的发展,好像我在等待的人他也在等待,就这样丧失了自己大量的生命的成长。
本来这个时间你可以好好地去学学摄影,去听听音乐、看看话剧、弄弄电影,出去旅行,这是历史在这个阶段给你的一个机会,但是很多人不认为这是个机会,认为是自己的一种灾难,或者说是自己的一个痛苦,这就错位了。
不期待就是最好的等待。
真正能够获得幸福的人,他首先自己要活得很幸福,他在一个人的生活里面也能够过得很丰富、很饱满,然后才会看到另外一个相等的人,才能在这个过程里面彼此感受、彼此鼓舞,而不是说一个人特别稀缺,一个人特别地紧迫,认定别人是你的救星。
很多人在半路上不等了,在脑子里已经预设了一个节奏,到了什么年纪就接受什么,所以自我打折的情况特别多。
比如说觉得差不多了,这个人还可以,那就行了。其实你不知道在几年之后有另外一个人,真正让你幸福的人在远处会出现,但是你完全不知道,已经放弃了。
我们今天特别缺乏一种等待的能力,所以离真正的幸福还很远。其实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两个主要的目标,一个是找到一件在这个世界上自己 最喜欢的事情 ,而这个事情正好又是有社会价值,在这个时代是有意义的;
另外一方面就是 找到一个人 ,这个人跟自己在情感上、精神上是特别契合的,能够一起往前走的,能够产生精神迸发的这样一个人。
在很多情况下,尤其在青年时期,先找到那个事情是最重要的,你把那个事情找到了,然后那个事情里边有人,比如说两个都是喜欢电影的、喜欢艺术的、喜欢探索的,会在这条路上相遇、一起走。人是不同的,在不同的路上你会遇到适合你自己的人。
但现在很多情况下是颠倒过来了,在年轻的时候把找人变成了自己生活的一个主题,忙着找人,事情根本就云里雾里,这样的话就使我们在生活里面产生了 巨大的朦胧,巨大的失去。
所以在今天,有时候可以说不期待就是最好的等待。什么叫不期待呢?就是说你不要去想找那个人,先把整个的精神都放在事情上,然后在这个过程里面,人就出来了。
它不是那种恋爱模式。很多生活里面都是先确定一个恋爱,然后按照恋爱这个模式一点一点地进行。
一旦一个事情把它挑明了说是爱情的话,立刻爱情的程序化就来了,送花、请吃饭、一起干什么,会人为建构出来一个生活的模式, 有时候还达不到爱情,但是已经把它建构成爱情了 。
今天很多恋爱里面都是催熟的恋爱,都是没有真正地达到爱情的那个成熟度,但却把它约定为爱情,然后去进行。
等待中的人有时候会爱上一个人,这个人对他没反应,但是他等待,他努力,所以他整个生活的中心就变了,他变得在常人看起来很可笑,做出一些傻事来。但是这个傻事里面,他内心又特别地美,人就在这个纯度里面成长。
成长到最后,他没有得到那个人的爱情,但是会意外地因为自己的这种单纯被别人看见,会在无意中实现真正的他应该找到的那个爱情。
一个人在这种等待里面,确实是让你过了不一般的生活,变得有目标了,但这个目标实际上是你的假目标。但是在这个过程里边,人避免了社会的各种复杂化,心里面就形成了一种非常清澈的状态,渡过了我们人生可能会特别分化的一个阶段。
等待本身听起来很优美,但实际上可能也有很残酷的一面。 等待中也许隐藏着你人生中一个特别大的错爱。 对我们生命来说,可能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你很爱这个人,觉得这个人怎么怎么好,但实际上正因为你没有跟他真正地有一个比较深度的共在的空间,或者这么一个时间,所以误看一个人的概率确实是相当地大。所以我们说等待本身也是需要一个非常强的自省的过程。
两个人在谈恋爱的时候,经常会用这种自我想象来相互对待,其实 内心积郁的这种艰涩越来越多 ,这种坚持、这种等待会使人导入一个非常倾斜的方向,人为了不倾斜勉强支撑自己,要花费太多的生命力,终于支撑不住的时候,就轰然倒下。一个人处在这种崩溃之中,但是这个崩溃也是一种猛醒,人在自己的约定里边这种被压抑的痛苦,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错爱有时候的来源不一定是对方不好,而是我们自己脑子里的前置图景有问题。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通过自己的成长过程,小时候的阅读过程,会在心里建立起一个理想爱人的基本想象。当你遇到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如果是高度贴合你原来的那个想象,你会迅速地爱上他。
但是问题就在这个想象,你要实现的爱情往往不是真正地爱那个人, 而是爱自己对于爱人的那种设计 。这个人其实不是这样的,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跟你的想象有点小叠合,
很多人在现代社会里面, 告别的能力远远大于相爱的能力 。
你又不能不爱,不能说把一个人完全看清楚了再跟他去怎么样,完全不可能的。你只有跟他爱起来才能发现他,你不跟他爱起来就根本看不见完整的他。我们现在就处在这么一个大的悖论里面。
不怕错爱,就看你能不能在这个过程里让自己更坚定,让自己不抱怨这个世界。
有时候会出现一个东西,就是对错爱的坚持会完成个人的自我拯救。在大错中你会发现更好的自己,特别是坚强的自我。
简单,单纯、简单的人面临这种大的痛苦的事情的时候,他才有承受力。如果一个复杂的人就不行了,他有方方面面的欲望,各种各样的原因都会把他压垮,人就崩溃了。
不怕错爱,就看你能不能在这个过程里面让自己更坚定,让自己更清晰,让自己不抱怨这个世界,能够更加地积极地有勇气去面向未来的生活,所以我们说错爱对人来说很有意义。
我们人生不可能每一步都踏对,不光是情感,试错就是成长。在生活里面一般很难指望从初恋一下就达到最后的婚姻,这种概率确实是很小的。
但是我们也不畏惧去恋爱,不畏惧去爱一个人,因为我们知道在错爱中我们会有自己的收获,会相信有自己的力量,而没有错爱,你是不能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