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4日是2022年第一个“世界候鸟日”（注：每年5月、10月，各有一个世界候鸟日），主题为“熄灯，让候鸟安全回家”。

鸻鹬类候鸟

灯光的亮度和密度是一座城市繁华程度的标志。然而，明亮的照明有时却会形成光污染，打扰候鸟迁飞。“不少鸟类为了躲避日间出没的猛禽等天敌，会选择夜间迁徙。”北京黑豹野生动物保护站站长李理介绍，光污染容易吸引夜间鸟类聚集到光源处，有可能导致鸟类与建筑物发生碰撞而死亡。此外，过长的灯光暴露时间，也有可能使得鸟类的活动节律发生改变。

李理常年参与野生动物巡护，曾用镜头和日记，记录下候鸟迁飞的珍贵瞬间。

【巡护日记】

一只灰鹤，选择优雅死去

李理

我是黑豹野生动物保护站的员工，我和同事们都很喜欢灰鹤，尤其是我，喜欢它那种精神。中国古代经常把鹤称为神鸟，我国美术史上也有很多关于鹤题材的作品。

黑豹野生动物保护站在巡护监测

我喜欢在自然里观察野生的鹤，也看到过很多种鹤。我去过云南拉市海和纳帕海，见到过黑颈鹤；也到过东北，见过丹顶鹤、白鹤、白头鹤、白枕鹤等。可我最喜欢的，是全球15种鹤里最普通的一种——灰鹤。

丹顶鹤

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我们像往常一样在保护区一带进行日常巡护。巡护车开过一片开阔的芦苇荡，我用双筒望远镜查看四周，发现远处平坦的滩涂中有一个小的凸起物。当我停下车仔细查看时，发现它好像在动，我察觉这是异常现象，马上往滩涂中走去。

鸿雁

泥泞的湿地使我寸步难行，泥浆都快赶上靴子的高度，我不得不停下脚步，再用望远镜看一看那物体，这下看清楚了，原来是一只灰鹤。泥浆中它从爬卧状态到站立姿势，站立后有些不稳，一边的翅膀有些松弛，初级飞羽沾满了泥浆。

斑头雁

从我多年的保护经验来看，它的翅膀骨骼垂落，可能断了，再也无法飞翔。

我赶紧继续朝它的方向前行，它也往远处走，好像在和我特意保持着一种距离。我怕它远离后再次受到伤害，于是拼命地向它靠近，把脚一次次从没过膝盖的泥浆中拔出，艰难地朝它走去。在离它只有3米远的地方，我在泥浆中奋力一扑，把它抓住了。

用以前学到的救助涉禽的经验，我迅速地把它的头和颈部朝后夹在了我的腋下，避免我和它都受伤。我面前就是它的背和漂亮的尾羽，我迅速检查它的翅膀，真如猜测的那样，大骨头断了。

被我夹住的灰鹤有些惊慌，一直用力扑腾想摆脱我。它的力气非常大，一不小心我俩都摔到了泥里，在泥里僵持了约20秒后，我终于又把它抱在了怀里。这回我用手攥住了它的嘴，它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使劲瞪着我，我也看着它，它全身是泥，我也全身是泥。缓解2分钟后，我从泥里抱着它站起来，往巡护车方向走去，它一直想着如何挣脱，我一直在说，你放松一下，我是在帮助你，救助你。

大天鹅

做了这么多年救助工作，我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有个性的灰鹤。当我打开巡护车门刚要把它放进救助的笼子中时，我发现它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好像会说话：“我不需要救助，我要在自然界中优雅地死亡。”

我静静地看着它的眼睛，如同中了魔法一般。我关上了车门，带它来到水库边一个干净的水域旁，开始清洗它羽毛上的淤泥。洗干净后，我松开了双手，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它一下子用它那长而有力的双脚一弹，从我背后跑到了水边，它越走越远，头都不回地跑了大约50米远，停住了。它开始自己整理羽毛，看得出，它越来越高兴，越来越放松，时不时地抖抖羽毛。

看到我没有跟过去，它放松地在那悠闲地站立着。我也洗洗脸，洗洗手，搓了搓身上早已干了的泥浆。

就这样，我每天都来这里看它，它优雅的脚步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与众不同。但随后的日子里它的脚步似乎越来越沉重。直到第四天，我看它时，它也看着我，天空中有其他灰鹤在对它鸣叫，它却对着我鸣叫，鹤声嘹亮，如此悦耳。就这样，下午日落前它趴下了，我用望远镜看着它，它死了，没有任何挣扎，也看不出任何痛苦，它终于优雅地死去了。

我尊重了它自己的选择，翅膀断了，即使救助后也无法重返自然，只能在救助笼中生活，由工作人员“养老送终”。这只灰鹤，个性如此顽强又倔强，那就随它吧，让它在自然中优雅地死去。

从那时起，我深刻记下了它死亡时与我保持的距离，约100米。这个距离我现在常常讲给志愿者，这是人与灰鹤的警戒线的距离。

黑豹野生动物保护站在巡护监测

每年都有万余只灰鹤在我面前降落，当然还有其他几万只候鸟。它们迁徙路过北京，经过我们巡护的范围，我们在这一区域的鸟群中穿梭，守护着它们，每次听到灰鹤鸣叫，都会感到如此幸福。

后来，当地有个放羊的老人也给我讲了一个类似的故事，放羊的老人说，这就是头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