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学博士 马建红
每年年终的时候,除了单位进行的考核外,许多人也都会习惯性地盘点一下一年做了些什么事情。作为老师除了要上课和搞科研这两项常规工作外,最重要的恐怕就是要数一数今年又读了几本书,读书是件很“私人”的事情,阅读数量的统计自然也就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若从读书的数量来看,今年与往年“持平”——四十本左右,读书慢似乎已成了一个瓶颈,有时候看到一些荐书专家,声称自己几乎一天读一本书时,就格外仰慕。回过头来看看书架上日益增加的“藏书”,再想想自己阅读时的“龟速”,就难免让人气馁。
记得当年读完英国法史学者密尔松的《普通法的历史基础》时,还“庆祝”了一下,看了几集韩剧给自己放松,因为读这样的书,是对人的智力、耐力和理解力的莫大考验。而最初之所以选择读它,主要是出于备课这一很功利的需要:讲外法史要讲到英国法,英国人写的书当然是首选,原著看不懂,就只好看译著了。只是英国人的普通法,本来就淹没在一大堆的判例中,而密尔松的书又总也没个“结论”,所以看起来总是不得要领。等下一个学年开课,快要讲到英国法时,再拿出来翻看几页,这样断断续续一读就是几年。每年的开学季,会给各种层次的学生推荐参考书目,不过这本书却不在目录中,因为自己都没读懂。就这样过了几年,在通过其他书籍对英国史及英国法有了较多了解后,再翻出密尔松的这本书时,居然已能品出其中的滋味儿,于是终于一鼓作气把该书啃完了!该书曾经给人的“青面獠牙”,居然换成了“慈眉善目”!与读《普通法的历史基础》有类似经验的另一本书,则是美国学者约翰·赞恩的《法律的故事》,前后花了有十多年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给大一新生推荐的书,到他十年后读完了博士,做老师的才勉强把它读完,想想怪羞惭的。
不过,在今年的年终读书盘点中,笔者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将这些感受写出来,主要是想和以往纠缠于读书速度和数量的心态做个了断,因为我觉得今年读到了一本“好书”,这就是以前的专栏文章中也做过介绍的、美国学者莫提默·艾德勒与查尔斯·范多伦合著的《如何阅读一本书》。在介绍了一系列读书的“技巧”后,该书以“书的金字塔”的比喻,对书做了一个分类。我们经常用“浩如烟海”来形容文献典籍图书资料的丰富与庞杂,即便是读书神速又能过目不忘之人,穷其一生也难以读完所有的书籍,这就难免让人发出“人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感叹。而《如何阅读一本书》的作者却告诉我们,在这几百万册的书籍中,“百分之九十九都对你的阅读技巧毫无帮助”。
第二种类型是那些“可以让你学习如何阅读,如何生活”的书,它们是“作者的精心杰作,所谈论的也是人类永远感兴趣,又有特殊洞察力的主题”。这些书可能不会超过几千本,但值得读者去做一次分析阅读,当然,只读一次就可以将其放回书架,用不着再读第二遍!对这类书,我们可以常常翻阅一下,找出其特定的重点,或是重新复习一下其中的一些想法或片段,也就OK了。
而在这几千本书里,会有更少的一些,很可能不到一百种,却是即便读得再通,也不可能尽其究竟的书。因为当我们读完它,把它放回架上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忘不了这本书,一直想着这本书的内容,以及自己的反应。”而当我们重读的时候,会发现“书中的内容好像比你记忆中的少了许多”!其实,书籍还是原来的书籍,而改变的是你自己,原因是在这个阶段中我们的心智已经成长了许多,头脑充实了,理解力也增进了。
对于更高层次的书,当我们重读时,会发现这本书好像与你一起成长了,这是因为我们最初读它的时候,“这本书的层次就远超过你,现在你重读时仍然超过你,未来很可能也一直超过你”。这才是一本真正的好书、伟大的书,“你先前读过的时候,感到心智上的成长,并不是虚假的。那本书的确提升了你。但是现在,就算你已经变得更有智慧也更有知识,这样的书还是能提升你,而且直到你生命的尽头。”在人世间海量的书籍中,这样的书“应该少于一百本”,而且考虑到人们品味的差异等因素,这样的书数目还会更少。而经过时间的淘洗,有些书在经历了人类智识和经验的检验后,确已成为传世经典,这样的书,值得所有人去阅读,并且是一读再读!
以这样的分类来回望曾经读过的书,会发现自己以前在各类书上投放了相同的精力,这是一种很不“经济”的阅读法。读书的目标应该是“读得好”,而不在于读得广,读得多。好的书,对读者的要求也很严格,“如果你所读的书都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你就没法提升自己的阅读能力。你必须能操纵超越你能力的书,阅读超越你头脑的书,只有那样的书能帮助你的思想增长。”这种“能帮助我们的心智保持活力与成长”的书,一年能读懂几本,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也许,明年的阅读,就从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开始?(马建红)
为什么要读经典
我们为什么要读经典?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因为经典是人类文化的精华。古人有云:取法乎上,仅得乎中。也就是说,你学最好的,充其量也就能有个中等水平。如果取法乎下,那就等而下之了。所以,我们读书,就应该挑最好的读。最好的书是什么呢?经典。所谓“经典”,就是一个民族、一个时代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著作。而且,它的意义和价值还是永久性的。什么叫“经”?经就是恒常,叫经常。什么叫“典”?典就是模范,叫典范。换句话说,经典就是“恒久的模范”。这样的书不读,读什么?那么,为什么要读先秦诸子?因为先秦诸子是经典中的经典,精华中的精华,是最宝贵的文化遗产。我们知道,先秦诸子所处的时代──春秋战国,是我们民族的黄金时代。在人类历史上,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时代,叫“轴心时代”。“轴心时代”是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的命题。他在1949年出版的《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中说,公元前800至公元前200年,是人类文明的重大突破时期。在这个时期,世界各民族都出现了伟大的精神导师,成为世界各大文明的标志。比方说,古希腊有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以色列有犹太教的先知们,印度有释迦牟尼,中国则有孔子、老子等等。他们提出的思想原则塑造了不同的文化传统,也一直影响着人类的生活。所以雅斯贝尔斯把这个时代称为“轴心时代”。
轴心时代的思想家许多都是同代人。其中释迦牟尼的生卒年份比较麻烦,全世界有60种说法。按照中国学者的研究结论,他应该生于公元前565年,卒于公元前485年,活了80岁。这样,释迦牟尼(约前565-前485)就与孔子(前551-前479)同时,苏格拉底(前469-前399)则与墨子(约前468-前376)同时,柏拉图(前427-前347)可能与老子(不详)同时,亚里士多德(前384-前322)则与孟子(约前372-前289)、庄子(约前369-前286)同时。大家想想,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样一些伟大的思想家,为什么会集中出现在历史的同一时期(公元前6-3世纪)、地球的同一纬度(北纬30度上下),这是一个谜。它也许只能用马克思的说法来解释,即那是“历史上的人类童年时代”之“发展得最完美的地方”(《〈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更有意思的是,虽然中国、印度、中东和希腊远隔千山万水,但这些思想家的思想却有很多相通之处,那就是对人与人类社会的“理性态度”和“终极关怀”。他们不约而同地在思考,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幸福;社会,究竟怎样才能和谐。正是这些思考,影响了各自民族的文化,而且达数千年之久。这样的思考,我们怎能不知道,不了解?
或许有人会问:那么久远的思想,现在还管用吗?管用!实际上,这些思想家和先驱者的思想,也一直在影响着我们。为什么呢?因为这些思想家思考的,是一些永远的问题。比方说,什么是人生,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智慧,什么是永恒。这些问题,尽管哲学家们做过无数次回答,有过许多的结论,它们却仍然是问题。为什么呢?因为第一,这些问题不是关于物的,而是关于人的。只要人是一个问题,它们就永远成问题。第二,这些问题也不仅仅属于某某“学”,或者某某“家”。它们属于全人类,属于每个人。每个人都会面临这些问题,也都会思考这些问题,还会有不同的结论。这样,它们就永远是问题。
于是,当我们为这些问题所困惑时,我们就会想到那些先哲,想到那些经典,想知道他们是怎样思考怎样回答的。这便正是哲学和经典的意义。也就是说,我们今天阅读经典,阅读先秦诸子,不过是为了帮助我们自己思考人生,获得智慧。
我们为什么要读经典
今天想来,不外乎以下几个理由:【其一,经典质量高,相对于快餐文字而言,阅读经典不仅仅可以产生更多的阅读快感,尤其可以增长见识;其二,经典在文化交流和文化生活中运用得最多,读经典本身意味着掌握来更为有效的交际工具;其三,对于正在求学的人而言,考试的题目往往要触及经典。对于写作的人而言,读经典则意味着可以从中汲取更多的养分……】【←此为概括性文字】日本作家小泉八云说:“不要买那只读一遍不能使人重读的书。”他又说,“与其读一百部好书,不如将五十部重读一遍。”——好书,是需要反复阅读的。
毫无疑问,当我们在书店里随手拿起一本新推出的书,那手头的东西显然还不是经典。经典的定义应该是这样的:当越来越多的人不约而同地反复阅读同一本书,这本书因此得以刻进更多人的脑海里。这样,一本新的经典就诞生了。
读书当度经典,读经典犹如与大师对话。卡尔维诺、列夫.托尔斯泰、莎士比亚、马克.吐温、马尔克斯……这些人在书桌上排成队,他们有些头角峥嵘,有些面目慈祥,有些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有些人却仅仅设置思考的路障,留给你足够的空间去思索,去探险。当帕斯卡尔告诉你“人是会思想的芦苇”,当雨果向你展示铁面人残酷的微笑,人生,或者超越人生的话题和思索,往往就此展开。至于那书桌上的一本本书,多像级级通往光明之路的台阶。而经典的阅读,也就此展开。